您好,欢迎您

【Journal of Clinical Oncology】医生自述:我们这样的人

2022年12月22日
作者:Stephanie L. Graff
撰写:肿瘤资讯 焰火在深海

日本社会学家,东京大学社会学教授上野千鹤子在她的《从零开始的女性主义》一书里提出:每个女性面临的性别不平等问题都具有社会性,都值得发声让社会去关注,并表达女性主义就是自我和解的战斗这一理念。


近期发表在Journal of Clinical Oncology的《People Like Us》[1]正是探讨这一课题。


作者Stephanie L. Graff像是现代版的埃莱娜·费兰特笔下《那不勒斯故事四部曲》的主人公在混乱与贫穷中挣扎,寄希望于学习,成为医生以求改变命运。


在随后的岁月里,她们亦成为了照耀和温暖他人的光。


“我相信我会成功,我仅仅只需要一次机会,需要一次机会爬出那个环境。各个我认识的人都充满愤怒和疲惫,他们只是挣扎着活下去。但我知道有一个世界,一个更好的世界。”
----《风雨哈佛路》

当时我站在餐厅里,踩在已有15年之久的烧焦的黄褐色地毯上,这种令人作呕的地毯只可能是在大特卖的时候才会被人买走。我记得午后的阳光从西边的窗户透过,洒落在橡木餐桌上,一如母亲那生硬呆板的语调。我的母亲,她什么都不记得了。她完全不记得曾说过那些曾让我常常回想、思索的话。那样的交流让我心痛,使我无言以对,我现在认识到在我成年后处理冲突的方式中,这种方式实在太常见了:沉默代表理解、同意或者是心照不宣的默契。
 
几周前,我的母亲开车跑遍了我们的小镇,就为了在开车到30英里外我的田径场前,先找到邮递员。因为那时,我们在急切地等候着密苏里大学堪萨斯城分校(UMKC)医学院*的来信。而我叔叔恰好是我们镇上的邮递员。当她到达田径赛场时,她把印有寄件人是学校标志的大信封递给我。我和男朋友坐在看台上撕开信封,我日夜祈祷的期盼赫然在目。那刻被一张照片定格下来,所以我可以精确地和你描述,当时我身着蓝白相间田径服和短跑钉鞋,讲起来有些好笑,因为我还头顶一头霓虹灯般的绿发。这张照片也揭示了在那一瞬间,母亲意识到,我的人生将开启里程碑式的转折。我记得后来我曾问她,如果我没有被录取,她会怎么做。她回答说,从信封的大小她就知道我已经被录取了,所以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她如此白费力气地四下找寻邮递员的举动,我更想把它解读是她对我的坚信不疑。


*注释:密苏里大学堪萨斯城分校是一所公立大学,隶属于密苏里大学系统。它创立于1933年,是堪萨斯城大都会区最大的大学和第三大高等教育机构。该大学曾连续三年被《普林斯顿评论》评为“最有价值”的公立大学


“过去是我们给自己下的定义。我们有充分的理由去努力摆脱它,或是摆脱它的阴影,但摆脱它的唯一途径是添以更美之景。”--- Wednell Berry

信封里除了录取通知书和描绘UMKC医学生美好新生活的精美宣传册外,还有一份家长同意书。UMKC为期6年的理科学士/医学博士联合课程并不便宜,此外,作为一个未成年人,我需要我的父母在这封信上签字,用以确认他们同意为我们支付学费。当然,“我们”的实际含义是我要用学生贷款来支付学费、住宿费和膳食费需要的每一分钱。这封录取通知书从收到的那天就一直放在我们的餐桌上,截止日期日越来越近,上面却依然没有任何签名。这种东西向来都是我父亲签字,我的母亲从未有过。我母亲甚至都不会和他谈起这个话题。密苏里州农村的好人家里是不谈钱或政治的。所以,它就在那里,是这个家里的白色房中象*
 
"妈妈,爸爸什么时候会在我的录取通知书上签字?截止日期快到了,我们还得把它寄回去。"我就是在那天下午恳求她。
 
她在从餐厅走向厨房的时候停住,转过身来看着我说:"Stephanie,我们这样的人是不会去医学院的。"
 
我们这样的人?这个我们是谁?


妇女吗?密苏里州中部的农民?


来自小城镇的人?


特指是我们的家族?贫穷的人?


我可能会永远后悔当时没有问。我可能永远为那一刻的惊愕和沉默而懊悔,但那时我只想确认她是不是刚刚否决了我的梦想,满脑子都在谨慎地思索着下一步我该怎么办,以免使情况变得更糟,否则,我可能永远与其失之交臂了。


多年以后,当我问她,那时她话里真正的含意时,母亲却不记得她对我说过这句话了。这句"我们这样的人",在她看来无关痛痒的话,在医学院的大部分时间里却一直困扰着我。


*注释:房中象:1814年,俄罗斯寓言作家、诗人伊萬·克雷洛夫写了一篇名为《好奇的人》的寓言故事,讲述了一个男人走进了一座博物馆,注意到了所有细致的事情,唯独没注意到博物馆里显目的大象。之后,“房中象”遂成为了熟语。用来隐喻某件虽然明显却被集体视而不见、不做讨论的事情或者风险,抑或是一种不敢反抗争辩某些明显的问题的集体迷思。


“胜人者有力,自胜者强。”-- 老子

当然,最终,我父亲在上面签了字。在我的记忆中,它应该不过是在截止日期前的一两天。他让我坐下来,和我说这是一笔巨款,并问我是否真的想当医生。我向他保证,在既往那个短暂的西部乡村歌手的梦想之后,我目前唯一想做、且在未来10年内都不会改变,就是要成为医生。随后,他在同意书上签了字,我当下立刻把同意书送到了邮局,以防任何人改变主意。
 
然而,这几个字一直不断浮现在我的脑海里。


当我为考试或者科目焦躁不安时,我想知道“我们这样的人”是否总是在有机化学或神经解剖学方面遇到困难。


当我的同学们谈论他们到热带度假胜地或热门必须打卡的异国城市旅行时,我只能窘迫地承认“我们这样的人”不会经常旅行的。


当被病人认为女医学生是一名护理学生而不是医学生时,我认为这一定只是发生在“我们这样的人”身上的事情。


当我发音错误或在操作考试、获得住院医师资格、成为医生的这条道路这一不断深入的过程暴露出我的无知时,我想这正是“我们这样的人”无能为力的事情。


“深处逆境如强风袭来,它将我们撕扯干净却扯不走内心。所以我们才能真正地认清自己。”--- Arthur Golden

某一天,一个刚被确诊为黑色素瘤的病人跟我说,他担心治疗会影响务农。


"嗯,你具体指哪种务农?" 我问道。


他养牛,还种一些玉米和干草田。


"哦,真的吗?什么品种的?有多少头?" 


我们沉浸在关于农场生活的轻松谈话中,他告诉我他当下修理拖拉机的艰辛。


当他离开后,他的妻子把我拉到一边,和我吐露说:"知道他的医生也是‘他们这样的人’”,感觉真的很好。" 


每当我开处方时,我经常停下来思忖下费用,我知道20美元对“我们这样的人”来说是个大事。我也会问病人他们经济条件如何,需要什么帮助,我们可以提供何种资助。


我的一位乳腺癌幸存者总是把她的慢性淋巴水肿症状描述为它在多大程度上妨碍了她烤馅饼。我们各自分享了她获得县城集市冠军的馅饼和我妈妈自己的胡桃派的食谱。我完全可以感受那种为把最新鲜、最漂亮的馅饼带到集市上的忙碌和压力,因为经历过这些。


像这样一个又一个的病人,让我不禁开始思考,或许应该有更多“我们这样的人”进入医学院。


我了解我从事的肿瘤医学领域的统计数据,也知道尽管有需求,但很少有肿瘤医生会在农村地区执业。我没有统计过我的同事中有多少人是在农场长大或每年夏天准备参加县城集市的。但是,我曾接到我母亲的电话,她在电话里会问比如患有嗜中性粒细胞减少*时,还能做哪些农耕,或者如何在秋收时节更好地规划莫式(Mohs)手术*。“我们这样的人”对于填补这些空白是不可或缺的。

 
作为一名医学界的女性,无数女性找到我,咨询我是如何在纷繁复杂、压力重重的现代社会中平衡医生和母亲的双重身份或与我讨论“交叉性”*这一理念。我的邮箱、短信和社交媒体上充斥着关于工作中的母乳喂养、日托解决方案、女性领导存在的特殊挑战以及职业发展建议的话题。这些引起了“我这样的人”的共鸣,共通的相似性将我们联系起来。我妈妈也在结识和我类似的人,在过去的几年里,她把我的电话号码留给了那些从我的家乡申请我的母校或医学专业的女性。如果社区团体和与其他女性的联结能提升肿瘤学女性的职业经验,我为有“我们这样的人”而欣喜不已[6]
 
正如我了解医学界需要“我这样的人”,我也知悉我某种程度上我也是被优待的,这就意味着医学界多的是“不是我这样的人”。如果说农村或女性肿瘤学家的数量很低,那么西班牙裔/拉丁裔、黑人/非洲裔肿瘤学家的数量则是令人震惊的程度。如果我们的员工队伍没有和我们的病人同样的多样性,我们又如何能共同提供文化和语言上称职的医疗支持呢?
 
所以,妈妈,25年后,我想我们在岁月里逐渐领悟到医学院需要“我们这样的人”,人们与“我们这样的人”并无二异。我想,这些年来,在你与照顾我们家庭成员的医生的联系中,或在你和我咨询的健康问题时,你和我一样,都感受到了这一点。当我以医生的身份与病人坐在一起时,我亦是以作为一个女人、农民的女儿、母亲、作家、烤馅饼的人,以及更多的角色坐在那里。每当我的这些角色之一同病人或同事建立联系时,我们的治疗成果总会获得提升。我的经验告诉我:我们每个人的独特天赋和经历都能帮助我们与病人建立大大小小的联系。


医学需要“我们这样的人。”


*①注释:亦称嗜中性白血球低下症,是血液中的一种中性粒细胞(一种白血球细胞)浓度异常低的血液系统疾病,患者易受细菌感染[2]

*②注释:Mohs手术是一种专门的手术类型,可用于去除常见的如黑色素瘤等和其他罕见的皮肤癌。Mohs是发明这项技术的人的姓氏:医学博士Frederic Mohs。与常规手术相比,Mohs可在显微镜下更彻底地检查切除的癌组织的边缘,提高癌症治愈率[3]

*③注释:“交叉性”(intersectionality) 研究是国外女性主义研究的重要范式,也是分析社会中性别现象的重要方法。美国的社会性别理论是在第二波女权运动浪潮推动下形成的,而“交叉性”理论/流派则是在黑人民权运动和女权运动交织中诞生的。21世纪初,它也被引入欧洲世界,在德国、瑞典等国家亦被用于指导女性福利政策的制定[4, 5]


作者简介

Stephanie L. Graff
MD

director of the Breast Program at the Sarah Cannon Cancer Institute of HCA Midwest Health
associate director of the Breast Cancer Research Program at Sarah Cannon Research Institute


参考文献

1. Graff, S.L., People Like Us. Journal of Clinical Oncology. 0(0): p. JCO.22.01835.
2. Schwartzberg, L.S., Neutropenia: etiology and pathogenesis. Clin Cornerstone, 2006. 8 Suppl 5: p. S5-11.
3.    Etzkorn, J.R. and M. Alam, What Is Mohs Surgery? JAMA Dermatology, 2020. 156(6): p. 716-716.
4. Zinn, M.B. and B.T. Dill, Theorizing Difference from Multiracial Feminism. Feminist Studies, 1996. 22(2): p. 321-331.
5. Weber, B.M., Gender, race, religion, faith? Rethinking intersectionality in German feminisms. European Journal of Women's Studies, 2014. 22(1): p. 22-36.
6. Carroll, G., Home> Magazine> Exclusive Journals Coverage.




责任编辑:肿瘤资讯-Bree
排版编辑:肿瘤资讯-Bree
               
版权声明
本文专供医学专业人士参考,未经著作人许可,不可出版发行。同时,欢迎个人转发分享,其他任何媒体、网站如需转载或引用本网版权所有内容,须获得授权,且在醒目位置处注明“转自:良医汇-肿瘤医生APP”。
   

领新版指南,先人一步>>
查看详情

评论
2022年12月22日
李国君
冀中能源峰峰集团有限公司总医院 | 血液肿瘤科
Stephanie L. Graff